他凝視她，眼中的溫柔無法偽裝：“你長得不醜。”

葉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臉龐：“凡夫俗子的眼光，怎麽能跟你比？咱們別跟這些凡夫俗子計較了啊。”

葉公子哼了哼：“這次就算了，再有下次，我一定要她好看。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葉夫人拉起他的手，“進屋去吧，我熬雞湯給你喝。”

葉公子這才道：“你先進屋休息，我把雞宰好了切好了，你再進廚房。”

葉夫人點了點頭：“嗯，我等你。”

說罷，她轉身進屋，坐在梳妝臺前，看自己的臉。

這張臉醜嗎？

她很認真地看了看，唔，好像真的挺醜的，但因為夫君不在意的緣故，她從來沒介意過。

現在仔細一看，確實算不上好看啊。

這具身體，原本是避風巷後一個女乞丐的身體，那天，她被影如夢殺掉之後，魂魄不知怎的又附在這具身體身上，她想這一定是天意，便又折回來，將蒼巴打暈，將梁紅葉的身體帶走。

原本，她是想和夜九埋葬在一起的，但因為魂魄附在這具身體上的緣故，她想她需要給紅葉單獨立一個墳，好讓她的家人將來可以拜祭，便在薔薇行宮的廢墟上給紅葉修建了一座墳，並留了一封信給夜九，讓他只帶著紅妝的屍骨離開即可。

哦，他現在不叫夜九了，而叫葉不離。

夜九已經不存在了，當然，紅妝也不存在了，她現在叫洛小妹，因為她的小名就叫“小妹”。

葉不離回到酈央以後，她就一直在暗中跟著他，一直跟到遙州，並跟到嘰啾山，在他自盡之時救了他。

想到那個時刻，她還心有餘悸。

她腿腳不便，不能及時跟上他，加上看到蒼巴出現在附近，更是不敢輕易靠近，直到蒼巴離開以後才跑過來，結果就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樣子……好在她總算趕得上了，要不然，她又要後悔一輩子了。

早在酈央的時候，看到他平安歸來，她當然很激動，很想跟他相認，然而，她無法以這具身體與他相認，只能再度默默地在暗中跟著他。

這具身體，是一個女乞丐的身體，三十多歲的年紀，臉上有水痘遺留下來的疤痕，腿腳不好，身材更談不上婀娜多姿，這樣的她，要如何與他相認？

所以，她只能跟著他走過千山萬水，卻無法與她相認。

在跟著他的過程中，她一直帶著那塊玉佩，隱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，尤其是那塊玉佩的事。

一定是那塊玉佩，保留了她的魂魄，並讓她得以轉生到將死之人的身上。

那天，她被影如夢殺死的時候，雖然死得平靜，但她的潛意識裏，怎麽會不想著他？怎麽會不渴望著與他相聚？怎麽會不想著“如果能夠重來”？

而巧的是，此時的酈央，戰爭剛過，尚有許多流民和難民散布在全城各處，有些人已經熬到了生命的盡頭，而這些人也在想著“真不想就這樣死去，真想活下去”，所以，她的靈魂得以重生。

只是，她這回重生的身體，既不年輕，也不美貌，想讓他相信她，太難了。

好在，好在這一次，他終於知道她就是她。

無需她做任何解釋，無需她做任何證明，他就這樣認同了她，接受了她，並且，深愛著她。

想到這裏，她笑了，眉眼之間俱是風情。

葉不離一踏進屋門，就看到了她溫柔而甜蜜的笑容，心神又是一蕩。

他走過來，從背後環抱住她，輕吻她的脖子：“娘子，咱們生個孩子吧。”

將養了這麽久，他和她的身體都很健康了，生一個孩子，應該不會影響他們的兩人生活罷？

她將手輕輕地覆在他的手上，感受著他的體溫與氣息，閉上眼睛，微笑：“好……”

她與他的孩子？那得多可愛哪。

他不再耽擱，抱起她，往床上而去。

一室的春色與旖旎。

她沈醉在他的溫柔與熱情裏，想著，這具身體長成什麽樣，有什麽關系呢？

因為長得美麗才得到的愛，能持續多久？

因為被深愛而衍生出的美麗，才能永恒。

他的愛，讓她覺得她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美。

她愛現在的自己，勝過以前的任何時候。

這天，兩人很晚才吃飯，吃過飯之後，就相偎著坐在大樹上，看著漫天繁星。

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時刻。

再也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人生。

當星星隱去的時候，他們回到茅屋，相擁而眠，如同他們的誓言，一生不分離。

他們希望這樣的生活，可以永遠持續下去。

但只要有人，特別是人多的地方，就會有是非。

第二天，因為昨天在集市上出了那樣的意外，兩人沒能買到想要的東西，葉不離準備去山裏打獵。

這是從入冬到開春這幾個月裏的第一次狩獵。

他拿起弓箭，拉起洛小妹的手：“走吧。”

洛小妹搖頭：“你去吧，外頭冷，我腳不好，就不去拖後腿了，在家裏蒸饅頭就好。”

他從來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，就算去打獵，也一定帶上她，讓她坐在安全的高處看著他，她也習慣了與他形影不離，不過天氣還冷，她的腿有些疼。

葉不離拿毛毯蓋上她的腿：“我不會走遠，有什麽事就大叫。”

洛小妹笑笑：“放心吧，不是還有小灰嗎，我能有什麽事？”

葉不離這才吻了吻她的臉頰，走出去。

走到籬笆墻邊，他摸了摸小灰的頭：“我出去了，你好好看家，有人來記得叫大聲一點。”

名為小灰的狗搖搖尾巴，舔他的手心，“汪汪”叫了幾聲。

葉不離又集中精神，朝四周仔細地掃了一遍，確定四周沒有人後，才能旋風般的速度往溪邊奔去。

剛剛開春，草長鶯飛，很多小動物開始冒頭，到處活躍，正是打獵的好時期。

他在打獵的時候，洛小妹正在廚房裏揉面。

慢慢地揉，細細地揉，她要蒸天底下最好吃的饅頭給他吃。

這樣的時光，總是柔和而美妙的。

但這一天，出了些意外。

她剛把饅頭放進蒸鍋裏，外頭就傳來“汪汪”的吠叫聲。

她探頭張望，看到一行人往這裏走過來，領頭的女子，竟然是昨天撞到她並將她的面紗扯掉的那個。

唉，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女人呢？

她在心裏嘆氣，對外頭道：“灰灰，過來——”

小灰叫著跑進來，她摸了摸小灰的頭：“你就呆在廚房裏，乖乖的哦，不許出來。”

而後，她走進房間，披了外衣，拎了一把椅子，坐在門前，雙手放在外衣之下，安靜地看著那一行人。

帶頭的女子帶著五六個人，氣喘籲籲地走到籬笆墻外，看著眼前的茅草屋，一臉不屑。

這麽破的房子，怎麽配讓那樣的男人住？

那樣的男人，就該住豪宅，坐香車，擁美人，怎麽可以住茅屋，行無車，被個醜女人糟蹋？

“小姐，葉公子真的住在這種鬼地方嗎？”丫環一邊給她擦汗，一邊不可思議地道，“這種地方能住人嗎？葉公子真是太可憐了！”

葉公子面具被揭開的那會，她們和小姐就坐在酒樓上看著樓下的熱鬧，瞬間就被葉公子的容貌驚艷得幾乎停止了呼吸。

遙州說大是不大，說小卻也不是很小，算得上是人傑地靈，長得好看的人不少，然而，她們所見過的任何長得好看的人，不論男人女人，都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，更遑論他那種鶴立雞群、超凡脫俗的味道了。

凡是見過他的人，沒有人會忘記他的絕世風姿。

如果能嫁給這樣的男人……哪個女人不偷偷地在心裏這麽想？

特別是在見過那個女人的醜顏之後，她們更堅信，這麽醜的女人都能嫁給他，她們憑什麽不能？

而且她們家小姐還是城裏有名的富家美千金，難道不比那個醜女人更配葉公子嗎？

“是啊，葉公子真的很可憐！”大小姐搖頭，而後得意地道，“不過，他的命運就要改變了！我可以改變他的命運，讓他少奮鬥二十年！”

在她看來，沒有男人會甘於貧窮和平庸，何況是外形那麽出眾的男人？

這個男人會守在這種地方，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，但她可以改變他的命運，讓他過上人上人的生活。

幾名丫環都附和：“是的啊，小姐就是葉公子的貴人！葉公子遇到小姐以後，命運就會不一樣了，以後一定會過著富貴的日子，他一定會感激和愛死小姐的！”

像她們這樣的丫環，不敢奢求太多，能給那樣的男人當個侍妾什麽的，她們就心滿意足了。

想到這裏，她們都臉泛紅暈，竊笑不已。

大小姐一眼就看透了她們的心思，冷哼一聲，推開籬笆門，走進院子，沖坐在門口的醜女人道：“餵，這裏是不是葉公子的家？”

自從過年前在街頭對葉公子一見鐘情後，她就沒一刻忘記過葉公子，為了讓葉公子註意到她，她暗中派了不少人去打聽他的事情，還暗中派人去嘰啾山接近他，想讓他知道他有機會娶一個出身和容貌都很不錯的女子，但是，那些人連他的身都靠不近，就莫名其妙地被丟下山。

她一直等，一直等葉公子知道她的存在，從而對她產生渴慕，然後向她示好，結果，等了幾個月，一點跡象都沒有，而她每個趕集日都打扮得千嬌百媚地上街晃蕩，想“巧遇”他，但是，他卻一次都沒有出現。

直到昨天，她才再次見到了他，哪怕他戴著面具，也是如此與眾不同，獨一無二，令她迷醉不已。

這樣的男人，莫說是她，絕大多數人此生都未必能見到一次，她不能錯過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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